笔趣阁 > 好儿女花 > 第46章

第46章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笔趣阁 www.xsbqg.com,最快更新好儿女花最新章节!

    他在母亲追悼会上,湿了眼睛。他是爱我的母亲的,当时他恐怕也想到他的身世,他的母亲,他这一生经过的事,百感交集。他跟着我的亲友们,一步一步走下火葬场那个身影,仿佛又在眼前。我不止一次问自己,他与我错在哪里?他一面是一个大学问家,一面是一个让我想起就会心酸疼痛的人。他父母相继在“文革”时期惨死,弟弟也死因不明,只有一个妹妹与他相依为命。除此之外,他几乎没一个朋友。他被整到煤井里做苦工有十年之久,十年面对黑暗,受尽白眼和训斥,夹着屁股做人。那井下之黑暗,几乎是他漫长岁月的象征,看不到亮光,更没有欢乐,倍感压抑,他整个人格都扭曲了。他是那个时代的一个牺牲品,无意之中,他也把身边的人当成他的牺牲品。

    可是母亲怎么知道我们两姐妹和他呢?

    王孃孃没说。我也没问王孃孃。

    当然,母亲不笨。小姐姐一走伦敦那么久不回中国,而我一个人在中国。小姐姐从小并不让着我,在母亲眼里,姐姐做对不起妹妹的事,所以没有脸来见她这个当母亲的人。我们共侍一夫,不管最先是如何开始,中途如何波折,最后,我是无话可说。跟母亲一样,我也习惯灾难,多一个姐姐进来算什么。母亲看着我们两姐妹,她不能做判官。要么是小姐姐不幸,要么六姑娘不幸,绝大可能是两个女儿都不幸。又不是旧社会,这可是妇女当家做主的新社会。她说,她这个母亲真是没用透了,所以,两个女儿一个也没和她说这个真相。一个也没有告诉她,那个人离开了她们。可她这个当妈的能感觉到。

    两个女儿都抛弃了她这个母亲,她恨自己,认为一切都是她的错,在她无尽的悔恨抑郁之中,又添了新伤。

    如果母亲死了,去了天堂,那么相对而言,这人间就是地狱,母亲最后几年过的日子就是地狱的地狱。母亲内心有多少愤怒多么屈辱,多少不平,母亲没有发泄过。尤其是近两年来母亲总以长途电话费贵为由而挂掉我的电话,她那种毅然决然,背后隐藏的是多么大的决心和委屈,现在回想起来,我的心就疼痛。

    因为那个人,我的伦敦时代所有的辉煌都枯萎,只剩下失败,双眼望及之处,一片荒原。

    “你妈妈要你不要恨他。”王孃孃说。

    我说,“我不恨他,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做到原谅他。”

    渐渐地,渐渐地,我会那样做,不得不那样做,原谅他,并请求得到他的原谅,假若我有什么事做错而一直隐藏在他内心,假若我从未发觉的话。小姐姐呢,她会继续爱他或有一天忘记他?但愿时间的子宫会让她痊愈。

    不管是作为我的丈夫或是作为小姐姐的情人,他都不是一个坏人,从看见他的第一眼起,我以为他会爱我,永远不变,而我不会离开他,直到生命结束。现在呢?一切恍若隔世。

    母亲是对的,这不能说是谁的过错。我、小姐姐和他,只是我们三个人遇在一起,悲剧就发生了,我们在不该遇见的地点时间遇见了。要说有罪,那就是我,我是罪的源头。

    9

    分手时,王孃孃把我拉入怀抱,她和母亲一般高。都说人老了,会缩短。可她不,比我高出一个帽头。她的胸膛是那么温暖,我多么后悔没有在母亲生前,靠在她的身上。王孃孃说她看出我有身孕,向我恭喜。我听了王孃孃的建议,还是不要坐大巴走高速,而是坐火车回重庆,这样对胎儿来说更好。

    我靠在车玻璃上,火车开出站,开始加速。窗外的树林和房屋飞驶而过。

    王孃孃能瞧出,那母亲也能看出来。在一个多月前我从意大利赶回重庆看她时!母亲当时给我一顶婴儿的红帽子。她还给我唱儿歌:“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到这儿,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我从不记得小时母亲给我唱歌,可她肯定给我唱过,只是我不记得。在她临死前,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母亲又唱起儿歌。

    我怎么会瞒过母亲的眼睛呢?母亲她尊重我,什么也没问我,孩子多大,父亲是谁?王孃孃半个小时前也是如此,我没说,她就不多言。

    我真是个不孝女,如此大的事情不告诉母亲。可从另一个角度看,母亲也不怪罪于我,马上离开她,回到北京。不过有一点母亲未想到,我当时根本不知道自己怀孕,年轻时堕胎,之后也堕胎,近十年我都不曾怀孕,从没想过我会有孩子。在我生日前一天,我月经一向准时,已过了十天没来,我买来检查纸,发现是阳性,一下子呆住。第二天一早去医院,检查结果是证实了我怀孕了。

    我吓坏了,不知道如何办。但马上决定要这个孩子,这是上帝最好的礼物,我要做母亲了。我全副心思投入其中,买来相关的书,上网,找最好的医院,咨询好些做母亲的人,怎么做母亲。那最好的母亲该是我母亲,孩子的外婆,我却忘掉了,我把正走向死神的母亲丢在脑后。直到四天前,我接到了母亲不行的电话。

    母亲看我的神情,有些忧虑,有些关切,更多的时候她不多言。真想母亲此时在这儿,坐在对面位置上,听我亲口告诉她怀孕的消息。我会拉过母亲的手来,放在我的肚皮上,感觉我腹中的胎儿的心跳。

    “我感觉到了小家伙。”母亲声音变得快乐起来。

    我回不到过去。无论我怎么做,都不可能了。

    火车高声鸣笛,听着在钢轨上咔嚓有节奏的声音,一下子让我回到今年一月。

    他的车子在意大利中部,沿着高速公路向北部威尼斯而来。途中有车向他打灯。他不懂。那车与他并行,朝他打手势,他才明白自己车子出毛病了。他将车停在急停车道上,下车来检查,发现轮胎扁掉,任何时候都有可能翻车。他取下备胎换上,继续朝北开来。

    一月的威尼斯冰冷,吹着风,几乎没有游人,更没有卖假名牌皮货的黑人。我被出租车——在这儿是小艇,带到岛上。意大利出版社邀请我到这儿参加全意大利出版商与书店老板的会议,让我做一个与自己创作相关的演讲,最后与意大利一个著名记者对谈。还有一段时间才开会,摄影师跟着我,拍我在岛上的生活照。

    我不知道怎么来修补自己破碎的心,我嗅到自己的尸体的气味,但我知道有两条路,一条是自暴自弃,到一个完全陌生世界,用酒精迷醉自己,用性忘掉自己,不把生命和感情当一回事,成为一具行尸走肉;另一条路是自救,找回那个打不垮,毁不掉的自我。

    我居然遇到了W,他在意大利写书,开车到这儿来看我。我们是2004年深秋在一个住在北京的英国记者朋友的生日聚会见面的,我带了丈夫去。在英国人中,W个子偏高,五十来岁,喜欢开玩笑,刚出版了一本家族在中国的历史小说,大谈如何写书才能在英国出版,他不知我已有多本书在英国出版,我告诉他赛门·拉什狄的书不错。离开聚会后,我们站在街上等出租车,天气很冷,飘着小雨。丈夫对我说,W是那个19世纪把鸦片带到中国来的老牌英国公司在中国的总代表。他的家族从1880年来到中国传教行医修铁路。父亲是洋行大班和香港马会会长,母亲是公认的美人,二战后是伦敦著名的时装模特。他在香港出生,十岁前在日本,之后回英国受教育;W曾在一艘挪威商船上当水手,独自一人在南北美洲旅行,得过英国女王授予的OBE勋章,他居然能一边做生意一边写小说。这个人非常有意思。

    他补充了一句:“他对你有意思。”

    我不以为然。可是我对丈夫是畏惧的。他说的任何话我都要想想。在他刚和小姐姐好时,我要他离开她,与他争吵,当时他开着车,我威胁要跳下车,他不说话。我要去扳车闸,他用手阻止,还是继续开车。我打开车门,要跳下。他马上踩刹车停下,他的惊骇也不亚于我,他惊恐地大吼,“不要命了。”

    我真是不要命了。四周的水向我而来,要吞没我,而W出现了,他正是一叶小舟。这世上大多数人会看不到,只见茫茫水天,可我见到了,就不顾一切地游过去。

    第二年初夏我与W第二次见面是在他的第二本书的新书会上。W发来电子信,我去时,他很吃惊,他妻子走过来,与我寒暄。九月他家有个晚宴,为远道而来的英国朋友,请中国作家与之见面。晚宴之后,再也没有音讯。没准他在什么地方旅行,进行冒险。

    在这座每日下陷的水城相遇,是我与他的第四次见面。与之前不一样的是,是我写信给他,告诉他我在这儿。意大利出版社安排我住在著名的丹涅尔总统套间,所有落地窗都临河,面朝Lagoon岛,听着旅馆隔壁叹息桥的叹息声,我丝毫感觉不到贡多拉荡出的醉人波光。

    我做完演讲,出版社带着我去参加一个意大利出版家、也是出版集团老板的晚宴。那是在大运河几所最著名的别墅之一,天上墙上有古老的画。那天我喝了很多酒,接到W的电话,说到了威尼斯时,我要与他见面。当我坐着水上出租回到丹涅尔旅馆大堂时,我看见了他,穿着厚大衣,一脸疲惫,不止这些,从他眼睛看进去,他是多么不快乐。

    当我们步出旅馆,去找一个咖啡馆时,我告诉了他。

    “你怎么知道我不快乐?”

    “你不快乐已好久。”

本站推荐:一胎双宝:总裁大人夜夜欢都市超级医圣我老婆是冰山女总裁重生之都市仙尊恶魔总裁,撩上瘾深空彼岸神医凰后:傲娇暴君,强势宠!参天无上神帝重生之妖孽人生

好儿女花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虹影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虹影并收藏好儿女花最新章节